《靈異街11號》靈異劇談的都是人性——專訪劇組

生命無常的悲愁,反映出人們心中許多的悔悟與脆弱,但關於死亡,仍是大多數人避而不談的問題。正因如此,戲劇常透過生死議題,展現人們如何在矛盾的心結中找到出口。

7月19日將在LINE TV及八大電視播出的《靈異街11號》,是一部大剌剌地將死亡、遺體與靈魂等禁忌話題搬上螢幕的影視作品。

主角的原型以自傳式散文《黑夜裡的送行者》的真實故事作為開展,書中描述從事殯葬業數十年的郭東修先生,如何從艋舺大哥轉行成為禮儀師,無論是意外現場處理、遺體縫補,或是埋葬無名屍等,都在他的工作範圍內。

編劇劉存菡透露,製作人張庭翡在該書出版時就被故事觸動,兩人碰面時,張庭翡建議她用故事人物的原型寫劇本,參加劇本創作比賽。劉存菡以推理懸疑為方向,寫成現在的《靈異街11號》。

「推理劇是一種專業,雖然本身就喜歡看這類劇種,但對我來說依然是一個陌生的文本敘事。」她回憶,當時為了寫劇本,不僅向警察朋友進行田野調查,還去上了「金車推理研習營」。即使心中對自己有千迴百轉的疑慮,隔年仍獲得文化部的電視節目劇本創作佳作獎。

「近年類型劇較受青睞,或許就是脫穎而出的原因。」雖然她覺得獲獎需要靠一半運氣,不過當時評審給出「角色塑造擁有戲劇張力」的評價,無疑替她打了她一劑強心針,讓她與製作團隊有動力繼續編修故事。

回到初衷:面對生死議題,也面對生命中的脆弱

從得獎到開拍,時間兜了近2年才終於啟動。製作團隊找來曾執導公視新創電影《林投記》、《靈佔》等靈異劇情片的洪子鵬擔任導演。經驗豐富的他反轉原先設定的故事架構,將原本以「精神病院」為出發的故事軸,幾乎整個砍掉重練,更花了近半年的時間與編劇互相拉扯、密集討論。

洪子鵬說明,「精神病院」軸線是男主角看到鬼後,對自己產生懷疑,進而崩潰,並被認定精神異常,入住精神病院。這與原先《黑夜裡的送行者》的角色設定差異較大。

他說,「我想回到初衷,書中的核心道出人生相當多的脆弱,讓主要角色可以貼近觀眾一點。」劇本變形多次後,終於議定最終版本,講述死而復活的黑道混混被迫接管葬儀社,成為擁有陰陽眼的送行者,而接二連三的命案,竟也逐步解開他自己的生死之謎。

同時,透過描述殯葬業如何處理不同的死亡案件與無名屍,不僅觸及不同的生死議題,也修復了角色原生家庭帶來的裂痕。

然而,劇本的更改也增加了編劇的工作量,編劇要如何取得導演甚至資方的認同?甚至如何消化不斷加乘的高壓?

劉存菡說,「合作過程有衝突才會前進,對我來說這是正向的,包括導演對戲的風格屬於美式,節奏較快,而我比較走傳統情感,互相拉扯的過程對自己而言是一種進步。」

她認為,創作不能為了堅持而堅持、不願變動,而是要找到共同的目標,才能維持戲劇的一致性。「比如原版故事比較屬於用刑案來發動故事線,類型主攻推理,但後端的調整加入了人物情感,把背景挖得更深也完整。」她認為這都是達成共識後的成果。

驚悚懸疑片背後,是關於成長的故事

《靈異街11號》的男主角是「送行者」,女主角是「法醫」,這個特殊組合蘊藏著引燃愛情的微光。雖然沒有偶像劇的愛情基調,愛情在劇中佔比也極低,但編劇與導演都相信,觀眾會隨著故事而怦然心動。

演員李國毅及簡嫚書這回擔綱男女主角,熱血又帶著衝突性的傻氣男生,遇到高冷又面無表情的女孩時,要如何在不高調談愛的類型劇中擦撞出火花,也是這部劇要留給觀眾的全新體驗。

「驚悚或詭異性的影像,加上後面人物成長,雖然故事看似不是溫情片,但其實本質就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故事。」導演洪子鵬說自己在後製期間,被畫面中演員的表演深深觸動。

他以李國毅為例,「在剪接室裡有幾個同事都不是李國毅的粉絲,覺得他是耍帥的演員,但他們從第一集就認為這不是他們認識的李國毅,到了第二集就說出『他真的很可愛耶!』就像是黑粉轉為腦粉的狀態一般。」他也坦承自己在某一場親情戲的演出,「真的看幾次就哭幾次」。

相較與李國毅第一次合作,洪子鵬其實在6年前,就以助導身份與簡嫚書在電影《大稻埕》一同工作過,這回則是第一次以導演身份共事。

他說,簡嫚書以前是「怪怪美少女」,在群體中屬於觀察者的角色,保護色也比較重,「當時可能讓人有些距離,但這次再見面,或許因為當了媽媽,所以已感受不到那時的距離感,反而會主動分享。」

簡嫚書在劇中演出法醫,不僅特別去上解剖課,私底下也做足功課,看了很多解剖的書。「她完全不需要特別溝通就能精準演出。」他形容,簡嫚書幾乎一講就通,對於她的表演已是完全信任。

劇組至殯儀館田野調查,演員現場頭暈

除了嚇人的運鏡手法及特效,對於靈異劇來說,場景也是關鍵要素。洪子鵬指出,這部片的主景是葬儀社,他改建了一處破舊的地下室,設計成住辦合一的空間,「角色回家睡覺時,隔壁房可能有人在誦經,但他一出房門就要招待家屬。」

此外,這個空間有很多扇窗,透射感使得場景看起來大而空曠,窗戶的意念更暗示,靈魂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自己在這裡生死輪迴。

除了地下室和窗戶,片中也安排了經典鬼片必備的長廊。不過導演點明,因為連續劇集數長,不能太常拿這些出來嚇觀眾,「觀眾會疲乏,他們在意的還是來自於對角色的情感認同,靈異感有時只是點綴和包裝。」

《靈異街11號》主軸是葬儀社,當然就免不了相關的田野調查,其中,不可避免的就是殯儀館。洪子鵬回憶,當時看見一具具真實的遺體在眼前,心裡滿是震撼。

「那時到了殯儀館的地下室,也就是存放遺體的冰櫃處,身為導演,得站在最前面,殊不知一旁館內人員突然拉出一個冰櫃,當下我滿是震驚,不過好險拉出來是一個空的。」

但當繼續往一個長廊走去時,引導人員走到一個打開的門邊就停住,當時走到門口一看,他幾乎快嚇死,「是六十幾具的遺體正等著化妝,房間內幾乎是排滿,雖害怕但為了面子,還是要保持鎮定。」除了自己要做足功課,他笑說,當然也要把李國毅拉下水。

有了第一次的體驗後,洪子鵬覺得下次的劑量就得加強,也就是觀看屍體的縫補。「這次就得讓李國毅一起加入,但最初兩人因不熟,所以我只問了『你OK嗎?』他可能還在客套範圍,很難拒絕、只好回應『OK』。」相約了幾次,都因現場工作流程無法觀看,唯一成行的一次,洪子鵬卻有事不克前往,最後只有李國毅自己去現場見習。

「當天他們看的是從山坡跌落受傷的遺體,李國毅還沒看完就扶著牆走了出來,傳訊息告訴我,『這太重口味』。」洪子鵬透露,李國毅當天帶了很多護身符,在現場因太害怕所以摸了護身符,結果一摸就暈,眼前一片天旋地轉。
從害怕到學會放下:生命短暫,煩惱都是徒勞

「後來才知道我們其實都會怕,這幾次田調都是震撼教育。」洪子鵬坦承,自己其實對靈異事物有心理障礙,所以劇中的鬼都是乾乾淨淨地呈現,也不放綠光,只在陰暗角落中出現。

他說,「拍這類題材時其實會感到心慌,睡覺時也會做噩夢,有時又覺得會不會有什麼站在門邊看你。」但沉潛下來後,他對生死議題有所改觀,「看到殯儀館工作人員面對一具具屍體,就如日常般地工作,其實都是對生命的尊重。」

不愛看鬼片,卻拍攝多部靈異劇的洪子鵬解釋,這些劇其實講的都是人性,「後來覺得人生就這麼一瞬間,煩惱太多都是徒勞的。」

編劇、導演、演員互相信任,「讓故事慢慢長大」

相較之下,劉存菡雖是編劇,但本身的職業是護理師,所以對於生死議題看得較多。田調時實際去殯儀館看入殮過程,內心算是平靜。同時,也因為她愛看恐怖片,對生命的探索有極大興趣,因此,寫下《靈異街11號》可說是完全對了自己的胃口。

但她感慨台灣拍片十分辛苦,總因為預算問題,讓台劇規格無法超越美韓,只能靠團隊的努力,將品質往上提升。

導演洪子鵬認為,故事軸心確定之後,就必須開始信任劇本,「故事很難在一開始有100分,如同這部戲在磨合劇本階段,就可能要繞一點路後回頭去看,才發現初始的那個故事發展性最好。」

兩人都認為前期一起工作是必須的,達成共識後,讓故事慢慢長大,角色會有自己發展的潛力,尤其許多拍攝期間的化學效應,其實來自於演員。

《靈異街11號》這部戲整體來說,已變成一個集體的創作,當演員投入角色中,人物就更立體,故事力道也就更強了。
影評潘怡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