喪屍日誌

喪屍日誌

喪屍日誌
第一章.

*** 我們一共不到一百人,一起住在還算和平區域的醫院裡,我們需要充分的食物和水,提醒我們還活著,這是毫無疑問,但我更喜歡待在堡壘外圍牆上,頭上有天空的地方,幫忙站崗或是觀察喪屍群擠在一起,雙手伸出,像是懇求開門的模樣。

要不然,可能整個禮拜都得待在潮濕的醫院走廊遊蕩,光是想想都覺得很嚇人,四周空曠,無事可做,也沒有任何痛苦。站上圍牆,只有陽光依舊,在我的想像中,爭論聲淪為空氣,天空更乾淨,世界末日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,放眼望去盡是全然死寂。

今天B聞起來更腐臭,不知道會不會經由空氣被傳染,想要靠近一點觀察,又大力得往後退了幾步,原因是他突然嘶吼了一下,我猜B生前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,是個愛面子的人……

物資搜索隊的壯年們,討論著下一次的行動,幾位中年人吵著加入,他們於是淪陷在爭吵中……那麼殷切的為了求生而求死… 我們準備去找食物,至於藥品,醫院裡要多少就有多少。這一類自殺性質的搜索隊,不擔心沒人參加,因為只要平安回來的人,都能夠擁有一間專屬房間,是他人所不能侵犯的私人空間。

這裡的人很少聲氣相投,經過縝密的討論後,一旦有了共識才出發,不刻意出去冒險,我們也就只是傻楞的被關在醫院,每天望著快過期的食物吞嚥,大災難前的日常記憶日漸模糊,未來的恐懼等著它消失,常常想我們是不是錯過了重要節慶,或是忘了誰的生日?

我們要去搜索的區域不算太遠,隔天早晨抵達後,十人小隊失去了兩名夥伴,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啃,這個過程令人反胃,喪屍群先是加快動作緊跟在我們身後,然後伸出雙手抓住同夥的衣服,來不及反應的人,只有被抓傷或咬到的份,只要被咬到就徹底沒救了,血液會逐漸成為喪屍的一部分,再過不久就發現他們成了屍體。

起初我感到有些不安,但因為看著同伴死去是件很殘忍的事,唐納德總是皺著眉頭,迅速的往同伴腦門上開槍,讓他們提早解脫,我企圖引開自己的注意力,我們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力氣哀悼,比起這種小事,找到充足的食物帶回去更為重要。

幾天前,另一群夥伴發現了這家超市,不算太小,裡面的食物應該夠百人吃個半年左右,入口前是一群血盆大口的喪屍問候,避免其他喪屍聽到槍聲而聚集,唐納德告訴過我們盡量使用近戰武器解決。一股異常急迫的憤怒驅使著我,我們勢如破竹,互相掩護闖進超市大門,沿著陰暗的走道來到收銀台附近,散落的鈔票顯得特別諷刺末日,一部份的天花板受潮剝落,地上一堆瓦礫灰塵,整間超市燈光明暗不一,有如鬼屋般淒涼,整齊排列的貨架上,明顯被搜刮過的跡象,罐頭散落一的,帶走的人可能很倉促,在滿地的障礙物上行走更是一大挑戰,唐納德命令我們背包有多大就拿多少,我們這次行動的目的只是補充食物而已,避免與活人交鋒。

唐納德總是要我們走偏僻的暗巷,雖然視野不廣闊,死角多,容易被喪屍群包圍,但是比起走主要道路,增加與其他倖存者的接觸,那將會是比遇到喪屍還來的危險,我們的醫院也容納不下更多倖存者,醫院的物資日益減少,我心想,一定不會是永遠的,遲早都要離開那裡。

勉強走過幾個區域之後,我們聽見有人四處走動閒聊,不熟悉挾帶緊張的聲音不斷傳來。對我而言,活人說話的聲音,一直像是個末日後的幻覺,忍不住一陣痙攣,咬牙切齒,希望他們沒有攜帶槍枝。

走近傳出對話聲音那端轉角時,有位同伴不小心踢響了地上的空罐頭洩漏了蹤跡。對方一個人大叫示警,槍枝陸續上膛,朝著我們方向開了幾發子彈,有人倒地了!唐納德毫不猶豫直撲而去,指示要我們跟上。

十個左右,人數與我們相當,每個人手上都持著步槍,有些人甚至穿著防彈衣,砰的一聲,對面的子彈穿過離我最近的人的頭部,我緊抓他的衣領,好讓我躲避下一波的攻擊,熱騰騰的鮮血浸透他的衣服,不到幾秒鐘的腦中空白,我也架起了步槍應戰。

陰暗的走道上槍聲此起彼落,貨架上的物品更為凌亂,空氣瀰漫著鮮血味,地板上多了幾攤紅光,然而膠著的戰況逐漸展露曙光。我們的速度飛快,幾乎不曾見過其他喪屍像我們那麼敏捷,對方被我們殺得措手不及,這一切都是因為誰的關係?我到底做了什麼?只是因為心情不好嗎?
第二章.

我們擁有一項優勢,他們還很年輕,並不是訓練有素的槍手,大部分是二十歲的年輕人。其中一個是他們之中帶頭的,是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中年人,留著一把蓬鬆的鬍子,一臉驚惶失措,站在倒在血泊中的夥伴屍體旁。他們不敵我們猛烈又扎實的火力,紛紛倒地,那個男人絲紅的眼眶泛著淚,把槍口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板機,果斷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,牆上濺滿了豔紅的血漬。

暗處走出一個年輕的女孩,看到這種場面,昏厥了過去,手中的手槍滑落到地上,在幽暗的走道上回響,像樂譜的最後一個音節,我二話不說,彎身保護倒在地板上的那個少女。

一個年輕金髮女孩,唐納德知道我的堅決,知道勢必要帶她回營地,剩下不到五個人,扛不動其他死去夥伴裝滿食物的背包,我掏出小刀為防萬一,要給他們的頭顱補上一刀才行。
「身處團隊之中,就必須承擔起團隊負的一面」唐納德嚴肅得說。

今天前往超市的路途,勉強穿越了危險的道路,唐納德說暗巷有死角,不勝防範死人,道路則會曝露你的位置,因為活人更值得提防…… 路邊一輛汽車,隱約聽到廣播著,沿著城鎮鐵路往北走,我們提供庇護所,誰能抵達,誰就能活命…

我不懂喪屍為什麼要吃人,更不懂我們為什麼要殺人。為了活下去而殺人,他死我活,像上帝發瘋恣意訂出的法則,簡單卻一點意義也沒有。

不過,遵循這種法律讓我們行動自如,也就奉行不渝了。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?何時變成現在這副德性的?這個話題,在醫院裡很少人提起。我們在這,而事情就是這樣,我們不抱怨,自顧自的營生。

***

遠處傳來一聲尖叫,在醫院走廊上迴盪,我立刻加緊腳步衝刺。是她,她醒了。 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遺,肌肉纖細,但和她小女孩般的骨架很搭。她手無寸鐵地蜷縮在角落裡,我緩慢得走向她,嚇得她花容失色,驚叫連連。

她咬牙切齒,眼看床邊的一杯玻璃,舉著就要拿我開刀。 碎玻璃正中指著我的印堂,利鋒微微顫動。但這一刺得不深,僅僅稍微擦過額葉罷了。我一手接過來,扔在地上。伸出雙手,嘆了一口輕柔的氣,但其實我無助得很。我們才剛殺了她的夥伴,又怎麼能夠看起來不嚇人呢?

「停!不許在靠近!」

「你是誰?」她眼睛迷濛的眨眼。

「先喘口大氣吧」我回應。

「妳又不是一個人了,妳誰也不是,歡迎回來!」

她一臉茫然呆望著我。然而,當我伸手去碰觸她時,她卻沒有迴避,也沒有趁機補我一刀。

「我是克萊兒,你得保證我的安全」 我伸手撫摸著她的頭,甚至沒感覺到她在發抖,八成是嚇呆了。我握住她的手,拉她站起來走在醫院大廳。他們的目光落在我們身上,也落在克萊兒身上。我握著她的手,半拉著她朝他們走去。她兩眼發愣,踱步跟了上來。 我們不發一語,就這麼坐在圍牆上。感覺來的恍惚,各種念頭在腦中打轉。克萊兒無力地握著我的手,兩眼圓睜,直盯著我的側臉。
最終章.

***
一個月過去,庫存糧食終於短缺了,一部分的人選擇走出醫院,另找新團隊,大部分的人坐等首領宣告行動,相信在唐納德的領導下會有好的解決辦法。

B的眼睛閉起來,像是在睡覺,身體也不為所動,他又再度死了一次?我得處理掉他,鬆綁皮帶到一半時,他騙到我了,像是在睡覺突然被吵醒,我倏然撿起手術刀,向後一揮,卻慢了一拍,惡臭難聞的黑色液體沾上我的後頸部,難道我…真的被喪屍抓到了嗎?

「冷靜一點,上頭沒有滲出紅色鮮血,有的只是一片紅腫,你只是被撞到了」克萊兒安慰著我。 在那件事之後我和克萊兒的關係更像是情人般,總是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,無話不談,得知她親手了斷她的雙親,直到現在只敢握著槍但不敢開槍。

艾伯特也走過來向我們問好,並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。我知道克萊兒再不擔起一項工作的話就會被唐納德給逐出醫院。 克萊兒說其實她的團隊有更多的人,極有可能會來報復,我打算這幾天內就要想辦法逃出這裡,這裡將淪為地獄… 物資不足了… 唐納德的團隊越來越多人加入…只是回來的人有點少…

***

唐納德,相信你看到這封信時,我們已經離開了這裡,你既然有時間看完這封信,就證明了你是多麼得寬宏大量,更何況我們臨走前的日子,合力修補了差點被壓垮的堡壘。我知道此刻正在閱讀這封信件的你,心情一定很糟糕,因為我們拋下了你,揚長而去。即使現在你心裡充滿怨恨,如何埋怨我們不顧合作多日的人情也好,但請你相信,我們是出於無奈、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,我知道這樣說很荒唐,但這就是理由。

可惜的是,唐納德提早發現了我們的計畫,並把我們關進地下室的手術房,其實唐納德時時刻刻監視著我們,近幾天外出的物資隊,也都是唐納德刻意刪減人員所策劃的,毫無疑問他是個訓練有素,狡詐多端的軍人,艾伯特也被關在旁邊房間,我們靠著唯一敞開的窗戶對話,艾伯特被迫注射喪屍血液給那些沒有勞動力的老人,這就足以解釋為何B的活動力會下降,以及那些老人迅速衰落的原因。

遠處傳來很多輛車的聲音,是我們從超市回來的途中,看到停靠在城邊監獄的團隊,也是克萊兒以前的團隊,他們要來掃蕩這裡了,討應該報的仇!一陣暈眩從我脖子後傳導過來,克萊兒手裡握著手術刀,淚眼盈眶的對我說抱歉,其實我已經知道我快要變成喪屍了,也了解克萊兒為何要說謊,我緊握著她拿著刀的雙手。

「解決一隻喪屍,要對準他的頭部,了結一個將死的人也是一樣」

「攻擊的時候,手要緊握著武器,妳雙親的死是妳應負的責任,但錯的是這個世界,妳沒有必要再害怕開槍了」我溫柔得說。

「艾伯特,我先走了,你那麼聰明,可別太早就死了」我嘲諷著他。

「放心吧,新團隊會需要我掌握的情報」他的聲音隨著風吹過來。 克萊兒讓我了解末日後,情感的表達更為重要,我不加思索的往前走,讓刀慢慢地刺進我的心臟,急劇且連續的痛,好久沒有活得這麼真實,如果真相是殘酷的,那麼謊言就是溫柔的了。

*** 翻開新的一頁: 連日的廣播中,所說的庇護所是個大騙局,我們的人一去不回… 今天的研究團隊,有了重大的發現… 實驗對象C,經過拔除利齒和除去雙臂後,變得不具攻擊性… 並能夠使C帶路,經過C的氣味掩蓋,使我們可以安穩的暴露在喪屍群中而不被發現… 他實現了承諾永遠的保護了我… 回歸營隊的第二天,天氣很晴朗,觀察者:克萊兒

(全文完)